【BGM记不得了】【唐朝背景】
【我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文手。】
【我觉得我在下一盘很大的……飞行棋……】
【以下正文】
明月如霜，好风如水。
秋已熟透了，变得格外爽朗明澈。一点点秋意，或浩浩荡荡涂抹在天穹上，洇开来；或小巧玲珑四处悠游，偶尔缀在奇峭的枝干上，偶尔又隐在泼墨似的银杏叶络子里。
银杏在青砖上铺了一地，还不算太厚，衬着深邃而染着些许浅紫的远天，蛮好看。苍越一想，干脆也不扫了，说不定竞日醒来见了心里也欢喜。
是了，从禅房门缝里悄悄望进去，那男人还睡着。斜欹软榻，身上裹了厚重的狐裘，倒显得成年的男人有几分小巧。镌花窗棂依着月光在他脸上投下优钵罗花的清浅阴影。
苍越不禁轻叹一声——才至深秋就将狐皮裘子披上，待到那三九大寒天，这可要怎么办？可随即又暗笑自己杞人忧天——这么多年，不也安生过来了。
当年他被这个男人带走时，也是在这样的深秋里。
那人肩落清霜、脚踏清秋而来，然后牵起他的手，一步一步，走入明月清辉。
那之前的岁月，在他脑中如清风无痕。
但那又如何呢？你是我一生的起点，这就够了。苍越有时会想。
“小王名曰‘竞日孤鸣’，小狼崽儿，你可记好了。”那时的男人也还年少，却已有温润而不古板的如玉模样。
“那我是谁？”方十岁的他抓紧了竞日的手，生怕一不留神就弄丢了。
“你啊，和小王一同姓‘孤鸣’吧，叫你‘苍越孤鸣’如何？苍者，如天色深青；越者，高扬而疏阔。喜欢吗，小苍狼？苍筤*①一指幼竹，你又是只小狼崽儿，这么唤着当小名也不错。”
竞日说了一长串，他却只入耳两句:
“和小王同姓孤鸣吧……苍越孤鸣。”
“喜欢吗，小苍狼？”
和你……一起。
于是他重重点头:“苍狼喜欢！”
至于他日后得知，“越”字还有远离、消散、夺取、坠落之意，那便是后话了。
“喏，小苍狼。”竞日随手从青幽幽的地砖上捡一片银杏递给他，又半开玩笑地开口逗他，“来叫声叔祖听听？”
苍越孤鸣想不明白，他们明明非亲非故，为何又要他叫“叔祖”？况且男人顶多大他十五岁，叫叔都嫌老气横秋，何况再加个祖字？
于是结果银杏握在手心，开嗓子脆生生唤道:“竞日。”
竞日孤鸣微微一愣，也不再逗弄他，只喉咙中冒出短促笑声，再亲昵地刮刮他鼻尖，半是嗔怪半是欢喜道:“哎呀，小苍狼不听话了。”
他知道他不曾当真生气，便又抓紧了些他的手:“竞日我们去哪？”
竞日孤鸣想了想，笑道:“算是回家吧。”
所谓的“家”，便是长安远郊群山之中的一座无名古刹。
无名寺很老了，不知年代，却沉静安宁。晨钟暮鼓，自有一番庄严气象。
可竞日孤鸣分明是不属于这里的。他肩头华丽的狐裘，发间璘玢（bīn）*②的宝石，都与此地格格不入。乃至他柔和的鹅蛋脸、细长上挑的凤目，温润疏旷而不失威严；话语间偶尔吐出的轻软音节，也和长安毫无相近之处的。更别提一应吃穿用度之排场，较之皇家，怕是只大不小。
当然，苍越也许还未看到这样精细。只看着冬日里端到桌上来的新鲜荔枝和龙眼*③，一边盯着让他不要贪嘴吃太多，一边心中感慨:所谓人间极致，也不过如此了吧。竞日孤鸣自然不管他感慨什么，只乘着小狼崽子一有疏忽再多吃几个。往后被苍越发现，便笑吟吟听他一阵数落，还是该吃吃该睡睡了。
忽闻小院门外来人，轻微的叩门声将少年自回忆中惊醒。忽然间察觉到自己蹲在竞日的房门前窥探许久，即使并不算做了什么错事，也是羞窘非常，红着脸再快速朝里瞄一眼，还好竞日尚未醒来——这才小声动作，去外院开门了。
再看屋内本该睡着的竞日孤鸣，在门前少年离开后，竟是微睁凤眼，略微摇摇头，笑了。
沉吟一会，索性不再装睡，拢拢衣襟，起身朝院子里走去。
苍越此时刚好回来，忙挽着他到银杏下坐着了。再取了热帕子将他双手细细拭净。树下的小桌边放着一个食盒，是寺里小沙弥送来的晚饭。
“抱……抱歉……是不是我吵醒你了？”少年捉住男人的手，面带愧色。
“哟，今日有樱桃吃。”竞日不接话，只朝他笑了笑。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回手，打开食盒。修长指尖在黑底红文的漆器上显得苍白透明。
玛瑙似的鲜果已洗净，搁在琉璃盘中，一旁置有小碟的糖蒸酥酪，润泽白净如初春细雪。将樱桃摆上桌，第二层又见一小盘绿奈，翡翠般剔透的绿，只看一眼便能体味到丝丝清甜。再往下，一笼七返膏，一笼金粟平，一份升平炙；一份仙人脔，一份水炼犊，一份白龙臛；最后，一碟含香粽，一碟玉露团。*④
苍头百姓一辈子难吃得起的菜式，在此处却极为平常，何况竞日时常病着，这几日又胃口不佳，特意让苍越嘱咐厨房做简便清淡些。
不过苍越往日也是见惯了这般排场，还是一如既往地哄着竞日孤鸣好好吃些东西。
这可真是位大祖宗诶。
“竞日，白龙臛要趁热吃；樱桃少吃些，太凉。”苍越轻轻拍开竞日再次伸向樱桃的手，而后忽然指尖一颤，心中掠过一丝悸动。说起来，面对竞日孤鸣他还是头次有这般放纵的举动，也不知是否唐突了长辈。
是的，无论如何，他都是自己的长辈。从一开始自己被他带到这来便是了。
莫名有些烦闷。
而事实上，竞日孤鸣似乎真的因此有些不快。他慢条斯理地敛了箸，开口道:“小苍狼也这样热衷于管我了吗？”面上含笑，眼底却晦暗不明。
少年顿时手足无措了，似是想出声辩解，却又不敢再说些什么。只默默盯着那人微勾起的、染了些许樱桃瑰色的双唇。
耳边忽闻“飒”的一声，顿时叶落如蝶。
“什么东西？！”苍越惊觉，腾身而起就要追去察看。
“大概是松鼠之类，不必惊慌。”竞日孤鸣安抚道。想了想，还是放过那盘樱桃，取了玉碗银勺盛小半碗白龙臛，先轻轻搅动，再一手拢着碗小口吃完。又取一只七返膏，先从中间掰开成两半，再掰成小块慢慢吃了。*⑤
苍越也先安定下来陪着吃一些东西，心中却想:“方才那样大的动静，怎会是松鼠这种小动物？待之后再独自去探查一番。竞日身体弱，不曾习武，还是不打扰他了。”
竞日孤鸣忽然抬头望着苍越，说了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:“乖苍狼啊，小王教你的《星辰变》练得怎样了？”
“苍狼每日勤练，你不必担忧的。”苍越连忙回道，取一枚樱桃沾取雪白的酥酪送至对面人唇边,“最后一颗。”
竞日孤鸣眼中含笑，意味深长地抬眼睨他，终是就着苍越的手张口将那樱桃衔去吃了。
苍越飞快地收回手，双颊飞起薄红。
用过晚饭，让苍越陪着在寺里溜达几圈后，竞日孤鸣独自回房。
桌角银碳手炉暖意不减，不消说，定是有人中途往里添了碳了。
他的小狼崽子果然贴心，只是还不够细心罢了——炉耳上沾了少许银灰色的碳粉。
竞日孤鸣伸手轻轻掸去碳粉，双手拢着小银炉，嘴角不禁又上扬几分。
银杏在屋里投了影，枝干峭立如吹开的一捧墨，在烛灯下淡妆浓抹，却显出几分诡谲恐怖来。
墨影簌簌摇动，起风了。
他在屋内四处一走动，果然在书架上发现一个不足拇指一半粗的小竹管，内有一纸条，上书“飞丝无定”。
“网中人？交趾国……？飞丝无定…………？”竞日孤鸣指尖轻抚过纸条，心中飞快的谋划着。突然发觉不对，一掌将手炉震开，转身就走。不想刚迈出房门，脚下便是一软，险险跌进前来送药的苍越的怀里。
玉盅银勺碎在脚下，褐色药汁洒了一地。
竞日孤鸣伏在苍越耳边，勉强开口:“离……离开……”
【注释】
*①苍筤:指幼竹，可以写作苍狼。
*②璘玢:色彩缤纷、光华烂漫的样子。
*③新鲜的荔枝、龙眼在唐朝是稀有水果，连皇室都难得时常吃到。
*④“玛瑙似的鲜果已洗净，搁在琉璃盘中，一旁置有小碟的糖蒸酥酪，润泽白净如初春细雪。将樱桃摆上桌，第二层又见一小盘绿奈，翡翠般剔透的绿，只看一眼便能体味到丝丝清甜。再往下，一笼七返膏，一笼金粟平，一份升平炙；一份仙人脔，一份水炼犊，一份白龙臛；最后，一碟含香粽，一碟玉露团。”:唐朝流行将珍贵的新鲜樱桃沾酥酪吃。樱桃是初春水果，绿奈是夏季水果。七返膏是折叠七次蒸食的面点。金粟平上铺了鱼子酱。升平炙是牛羊舌炙烤。仙人脔是炖乳鸽，水炼犊是煮小牛肉，白龙臛是鳜鱼熬制成胶状事物。玉露团是一种炙烤的点心。
都是唐朝背景下的珍贵事物。小王有钱啊。
*⑤“取了玉碗银勺盛小半碗白龙臛，先轻轻搅动，再一手拢着碗小口吃完。又取一只七返膏，先从中间掰开成两半，再掰成小块慢慢吃了”银勺是为了验毒，一手拢着碗是为了取暖，掰成小块是为了防备食物中有异物。有借鉴 @行雨。無盡的旅程 太太，若有不妥请告知我以修改。
【END】
【十三流文手 秦阙 敬上】